第二册.Volume 2

宣化老和尚追思纪念专集 In Memory of the Venerable Master Hsuan Hua

In Memory of the Venerable Master Hsuan Hua

宣化老和尚 The Venerable Master Hsuan Hua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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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人的礼物

◎ 果护

在我跟随上人的这些年中,有三件事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刻,奠定了我修行的基础。我想或者也有人有兴趣知道,所以我写出来。其中第一件事发生在一九七○年及一九七一年秋冬之际。

一九七○年暑假班结束时,在三藩市中国城天后庙街的佛教讲堂,大约有十五位男众住在那儿修行;又有大约同样多的女众住在附近另一幢房子,白天到佛教讲堂共修。佛教讲堂只有那一间房,所以经常都有二十多个人挤在一起。为了怕挤,有些人就搬到屋顶去住,用运货的木箱子改装一下,晚间就坐单睡在里面,这就是我们刚开始修行时的情况。

那时气氛比较紧张一点,每一个人都跟自己的魔交战,并将自己的魔互相在别人身上投射出来。寒冬来了,形势更是紧张得令人不能忍受。大家都梦想着能在森林中有一座庙,在那里,宽敞、安静,什么也不用干,大家整天就专心修行,没有佛教讲堂那些修行上的障碍。不久,有的人成天就心心念念做着这样的梦想。

然后有一晚,上人讲完经之后,就宣布他有一件特别的礼物要送给我们。上人以他那种别人学不来的笑容说着,眼里闪着光,我们都咽着口水,焦急地等待着。上人又说,我们得耐心等,这是我们的耶诞礼物,是一份无价的礼物,是我们从未收过的最好礼物。

在这一段时间,我们不只在加州,也在别的地方到处看房地产。有些聪明一点的人,将各方面的情形凑合起来,就猜想上人一定会给我们一座在山上的寺庙做为耶诞礼物。一旦我们有了这念头之后,我们的焦虑一天比一天增长。以后我们会有一个完美的地方修行,日子会过得多惬意!一切一切的障碍都会没有了。只要我们搬到一个完美的环境去,什么问题都会消失了。

耶诞日渐渐接近了,上人也提醒大家我们所期待的礼物,我们一天比一天快活,想着我们耶诞时就要有新玩具了。有一天,终于上人宣布说他在某一天就会把礼物给我们。到了给礼物的那一晚,佛教讲堂里挤满了人,每一个人都到齐了,期待着上人宣布我们可以搬到乡下,一处十全十美适合过冥想生活的地方。那晚上人照常讲经,英文翻译完毕之后,上人又讲了一些,接着又是英文翻译,上人还是不提乡下寺庙的事。大家都有点着急,上人合掌开始念回向功德偈,忽然停下来说:“哦……。”原来上人忘了今天是该给我们礼物的日子,我们松了一口气,我们的苦恼终于要结束了。

上人接着说:“今天我要给你们每一个人两个漂亮的手书卷轴。这份珍贵的礼物,你们永远不可以放弃。”上人说的不是庙,但也还不错,至少也是一份别致而又有价值的东西。上人又接着说:“第一个卷轴上写『生』字,第二个卷轴上写着『死』字,你们把这两个字挂在眉梢上,一边一个字,所以时时刻刻你们都可以看到这两幅卷轴,你们在今生就一定能证悟。”

我们都很惊讶。当然这都不错,但是上人是不是和我们开玩笑,上人一定还有东西要给我们。上人笑了,看着大众好像又要讲话的样子。很明显地刚才给的不是主要的礼物,大的礼物还在后头。上人接着说:“假如你们要日夜坐单,那一定得有个地方才行,得有个禅堂。”对了,我们都心想:现在真正的礼物要来了!我们等了几个月,终于等到了一个乡下地方。“要坐禅,你们一定得有个禅堂,所以我给你们一个禅堂。”对了,一定是了!我们都这样忖量着。

上人又说了:“这四方,我给你们做禅堂的支柱,天空就是屋顶,大地就是你们的坐垫。”上人笑着说,好像打开了一盒最美味的巧克力糖,给我们每一个人盒里最好的一颗。上人又说:“你们有了话头,也有了坐禅的地方,现在用功去罢!”上人又闪着那令人没法模仿的笑容,双手合十,开始唱回向功德偈;我们都还在震惊状态中尚未苏醒。禅幽默是一回事,但这椿事不是开玩笑的。

晚间讲经完毕,各人想着心事,有的人觉得这椿事是个禅玩笑,目的在解除我们的执着;有的人则很失望。每个人对这样的震惊和失望,都有自己的应对之道,这椿事也就过去了。几个月之后,我们添置了座落在第十五街一七三一号的地方,改建成一处修行的地方,成立了金山寺。

这椿事我后来想了很多次,也渐渐地了解到那天上人所给我们的那份珍贵礼物。我花了二十多年时间才开始懂得那份礼物的意思。可是那意义还是像当初打开那盒想象中的巧克力糖那么新鲜。如果我们立志以身修行的话,那时时刻刻、处处事事,都是修行的机会。如果我们能认得出的话,其实任何时间都是入法界的机会。

因为一件礼物能与人分享则更有意义,所以我将这件事讲出来。那些当时不在场的人,我现在将上人的礼物转给你们,希望你们会比我明白得更多。

第二椿事,我常记得的是我和恒谦、恒授去北加州、奥立冈州,及爱达荷州看房地产的时候。我们开的是一辆旅行车,沿途有时露营,有时就睡在车里,到处看地,想找一处乡下地方盖庙。最后我们终于找到一处地方,恒谦电话告知上人,上人也觉得蛮理想。于是上人就来和我们过几天,一块儿到处看看。

一天早上,我们在爱达荷州北边停下准备用斋。上人就和往常出门的惯例一样,几乎什么都不吃,除了吃根香蕉或一样别的什么水果。我那时学习一坐食,在时针指向十二点以前不站起来,所以我一坐下来吃,就一定要吃个够。恒谦和恒授二个人对吃东西没有什么大兴趣,就离开我们吃饭的地方,走到一处溪边打水漂,也好在长途开车之后休息休息。

我和上人坐在一块木头上,他吃着香蕉,我则什么都吃。上人看着恒谦和恒授在用石子打水漂玩,就问我他们在干什么?我讲给上人听了,并且解释怎么玩法。上人又问我,他们俩玩得好不好,我也告诉上人。然后上人说:“你为什么不过去和你的朋友一块儿呢?”上人听起来好像一个父亲,恐怕他的孩子被排挤在外。我回说该吃饭的时候,我就吃饭;我说:“我知道哪个重要。”上人转过头来,眼里闪着愉悦的光采说:“哦,你知道哪个重要,果护知道什么事重要。”上人笑着不断重复这句话,上人把香蕉吃完,走到恒谦及恒授那儿宣布说:“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们,很重要的。果护知道什么事是要紧的,果护知道什么事是要紧的。”

我坐在那儿吃着中饭,对自己很满意,因为我知道哪椿事是要紧的。吃饭的时候就该吃饭,我不会浪费时间去玩。我吃的时候,上人站在恒谦和恒授旁边,看着他们打水漂玩。上人看了一会儿,就走到旁边几尺远的地方,仔细地查看地面,然后捡起一块不规则形状的石头,至少几磅重,走到溪边抛入溪水中。石块沉入水,再也不见踪影。恒谦、恒守望着水中的涟漪散开,上人则直视着他们,他们也转视上人。三个人就那么站着互相看,然后一起笑起来,漫步回到我还在吃饭的地方。上人起劲地告诉他们俩,我怎么样地知道什么事是重要的。恒谦和恒授也吃了午斋,我吃完了,也走到溪边打水漂玩,漂得很漂亮。一旦我把要紧的事做完了,次要的事我也能做得很漂亮。

从那以后,每次我们看地的时候,上人会很认真地问我对那片地的意见,并说:“果护知道什么是要紧的。”后来我们去金山寺的时候,有好几次,当我们讨论问题时,上人总会对大家宣布,有事应该来问我,因为“果护知道什么是要紧的”。经过一阵子,最后这个教诫才中止,生活才恢复正常。

我为这椿事想了许多次,在上人的教诲中,显出了对众生的慈悲。他知道我们每个人都有自认为最要紧的事,不论是自我重视,或是吃东西,或是打水漂玩,以便从辛勤的工作中松弛一下。上人总是应量施教。当时我认为真正重要的事,不是我的自制力,而是认知到上人对我们行的是个别教导。最要紧的是能认识什么教导是针对我个人的,什么是针对其它人的,不能搞混了。也不要把上人针对我们的教导拿去要求别人;更不要把上人给别人的教诲,拿来做自己努力的目标。上人这样的教诲,也是有生动深远的慈悲及菩提心;我逐渐体会到,这也是我们时刻想效法的。

常在我脑海中萦回多年的第三椿事,是在我们改造第十五街那座金山寺时。这幢建筑物原是一家陈旧的床垫工厂,积着多年的尘垢,我们彻底清扫了一番。但是有一个问题始终不能解决,就是那些砖墙;因为这幢建筑物盖得便宜,砖头也松,尤其是砖块间的水泥也剥落了。虽然这幢建筑物还不会倒塌,但是每往墙上刷一下,都会剥落许多砖缝中的水泥。这个问题若不解决,那根本就没办法保持室内干净。

恒谦告诉了上人,上人马上就有解决之道。上人要了一个桶子、一些水泥、一些水,和一把旧扫帚。上人教我们调了一些很稀的水泥,然后他拿起旧扫帚,浸入稀水泥中,然后再抹在砖墙上。上人又试了几次,有时用多点水泥,有时用不同的技巧,又换了几支不同的旧扫帚,最后上人宣布试验成功。上人小心地教我们根据他定的水泥和水的比例混合稀水泥,用他选定的旧扫帚,然后照他示范的方法涂到墙上去。

我们大家分组工作,不一会儿,因为水泥太稀,就沿墙流了下来,这样子下去,看样子一辈子也涂不完墙。所以有人就想出一个好方法,就是将水泥调厚一点,就不会流下来。的确水泥厚一点,不但容易涂上去,而且也涂得比较快。进度比我们所担心的要快,我们又发现新的扫帚一次可以载多点水泥,使工作进度更快,美国的万能术又解了我们的难。

过了一会儿,上人来察看我们做得怎样了,他看了一眼就炸开了,他说:“真笨,笨得可以,不是这样的。”我们争辩地说着我们改良后的方法怎么样地好,可是上人一再重复地说:“真笨!真笨!”果不其然,我们用稀水泥、旧扫帚涂的地方,干了之后,成为薄薄的一层外壳,经过好几年都不落。用厚水泥、新扫帚涂的地方,干了之后,成为厚厚的碎片,很容易剥落。最后我们还得将这些厚水泥片全剥落下来,重新再涂一层。真是欲速则不达,结果一无所获,浪费了更多的人力、物力。

上人对涂墙的技巧不是要点所在,我也不敢确定上人以前是不是用过这个技巧。要点在于上人对这件工作的明确认识,上人看清楚问题的症结,确实知道得用多少材料才能解决问题,然后不多不少就用恰当的份量把问题给解决了。上人指明了得用什么修行技巧。这种能看清真实情况,然后教人用最有效的方法修行的这种能力;能认知到底该怎么做,该用什么适当的器具,上人教导的核心就是在怎样运用这些。我用了大半生的时间,学这门课,然后运用到我的工作上。

我用上人教的这些简单的课来修行,认识到只有一椿大事──生死。又任何时刻,任何地方都是解决生死大事的时刻及地方。自己用自己的功,不在他人用功处用功,这才是我们该做的。凡夫不能了解圣人对自己的心行,更不会了解圣人对他人的心行。最后一点,是修行的各种工具,只有在人认清各人自己问题的所在时,才能选择恰当的工具发挥其作用。心志的集中及觉知,才是证得了生死的方法。

上面叙述的是我与上人间的三个经历,希望能对他人有益,因我由这三次经验蒙益甚多。如果当时有其它人在场而对当时的情形记得比我清楚,那我要为自己的一知半解向大家道歉,并请纠正。我已尽我所记得的真实地叙述出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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